想像一下,你有一個通常不喜歡讀書的年輕男性親屬,最近你發現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一本書吸引住了。他向你解釋說這是一本關於生活美德、鍛鍊勇氣、培養節制、正義和智慧的人生指南,他聲稱這是一本關於克服障礙、饒恕別人、承擔責任以及在他必須面對的死亡面前尋找意義的入門讀物。
聽了這段描述,大多數人都會認爲這是一本宗教典籍,或者可能是某個牧師或某位聖經輔導專家的作品。然而,令你大跌眼鏡的是,他手中這本書從未提到基督或聖經,這實際上是一本基於古代斯多葛思想家如馬庫斯·奧勒留(Marcus Aurelius)、塞內加(Seneca)和伊壁鳩魯(Epictetus)的現代版自助指南。
越來越多的男性認爲,這些資源填補了他們生活中的道德及靈性空白。但爲什麼是自助書籍而不是教會?爲什麼是斯多葛主義而不是救主?
有一個可能的回答是說:基督教並沒有壟斷道德洞察力或常識,儘管耶穌是唯一的得救之道,但愛耶穌並不是學習成爲男人的必由之路。
像瑞安·霍利德(Ryan Holiday)和海豹突擊隊隊員喬科·威林克(Jocko Willink)這樣的世俗自助書籍作者通過將古代斯多葛主義的原則轉化爲現代建議,贏得了大量的男性粉絲。這兩位的作品都與加拿大心理學家喬丹·彼得森(Jordan Peterson,《生存的十二條法則》,大家出版)的流行作品意義重疊。如果我們必須提煉出三者共同的信息,那可能是這樣的雙重教導:(1)美好生活(eudaimonia)是一種美德,基於持久的道德原則,在痛苦的熔爐中得以鑄就其意義,以及(2)每個人都應當離開虛無主義和享樂主義,承擔責任,過上這樣美好生活。
除了心理學家、海豹突擊隊和斯多葛主義,我們還可以加上喬·羅根(Joe Rogan)、蒂姆·費里斯(Tim Ferriss)和布雷特·麥凱(Brett McKay)等等的播客,他們都在自我提升、身體健康和喧囂文化的交匯點;所有這些作者都在宗教和世俗男性中廣受歡迎。這些播客挖掘了一種深刻的感覺,即男子氣概在現代社會是一種失落的藝術,而那些想重新獲得它的人必須付出足夠的艱辛。男子氣概不是與生俱來的特權,而是那些願意承受槓鈴和責任的衣鉢,成爲他們的行業、時間和激情的主人之人所獲得的獎勵。對於那些似乎處於身份和意義危機中的男性來說,這一信息具有磁鐵般的吸引力。
自2000年以來,我們就聽說過「迷失的男孩」,但現在可能用「迷失的男人」這個詞更加準確。
現在的社會約有四分之一的男性成長過程中缺乏父親,而曾經經歷過抑鬱或者有自殺傾向的男性比例則與此相等。大多數男性工資低於40年前同等職位的水平,而大多數女性的工資卻有所增加。Z世代中被廣泛談論的性生活質量與數量的下降,主要來自年輕男性——他們要麼無法找到並委身於一個真正的伴侶,要麼不再試圖這樣做。不到一半的男性表示對他們的友誼關係感到滿意,只有五分之一的人說他上週得到了朋友的情感支持(得到這種支持的女性比例是男性比例的兩倍多)。超重的男性比女性更多,男性也比女性更有可能與父母一起生活到30多歲才離家,而且比女性更有可能死於藥物過量。正如布魯金斯學會的一位學者和關於這個問題的作者所說的那樣,男性「在學校、工作和生活中都相對更加失敗」。
部分原因與技術相關。過去,男性在職業上的成功部分歸功於他們的體力。但現在工業化和自動化意味著女性現在可以從事那些曾經需要男性肌肉的工作。白領、辦公格子間和業務外包的興起意味著服務和知識工作已經取代了許多傳統的體力勞動和製造業。
在我們這個被超鏈接聯繫起來的世界裡,我們所做的工作和它的成果之間也存在著根本性的脫節。幾乎沒有人從頭到尾建造任何東西,也幾乎沒有人直接看到他的勞作給另一個人帶來的好處(除了收到工資之外)。對於男性來說,他們原本重塑外部世界的動力像金字塔一樣古老,像農業一樣普遍,但現在卻遙不可及,這可能特別令人沮喪。社交媒體和全球新聞週期給人的印象是,唯一重要的事件是那些遙遠和龐大的事件,我們任何人都無法用我們的雙手來影響生存的星球,冷漠似乎不可避免。所有重要的事情都發生在「外面」或屏幕上,這種難以表達的感覺會讓現代人對在教會、家庭或小鎮領袖們所從事的安靜、高尚的任務感到悲哀。
然而,在現代社會中有一股更深的暗流,這股暗流進一步打斷了男人的脊樑。兩性平等以前所未有的勢頭席捲全球。數據表明,一個有利於女性、日益擴大的差距正變得越來越明顯,教育是這一趨勢表現最明顯的領域。與女生相比,男生在幼兒園至12年級的表現一直較差。而備受關注的男女在大學入學和畢業時的差距已經達到了歷史最高點。這個差距「40年來一直在慢慢擴大」,而且看不到盡頭,因此「在未來幾年內,每一個男性獲得大學學位就意味著有兩位女性也獲得了。」
諸如此類的統計數字至少導致一位評論家提出,由於「現代後工業經濟對女性比對男性更有利」,男性正在變得無用。羅馬天主教作家安東尼·埃索倫(Anthony Esolen)在他的《不道歉》(No Apologies)一書中採取了不同的視角,他認爲如果現代學校讓男孩和男人失望,那是學校的錯:「在智力和實踐上,男孩就像蒼白而骨瘦如柴的植物,一生都被關在室內」(46頁)。他們在現代學校裡找不到自己需要的東西,埃索倫認爲他們需要一支「箭」:一個驅動的目標,一個征服或使命,一個一心一意的召喚,他們「不安的陽剛之氣」因此會藉著改變地球的面貌來回應(31頁)。
男人希望他們的道德選擇和行動顯得重要。如果要說斯多葛主義對現代文化有什麼貢獻,那就是這種保證。「每日斯多葛」(The Daily Stoic)的創始人瑞安·霍利德將他的成功歸功於這一理念。他沒有把斯多葛主義當作學術好奇人士才會翻開的塵封主題,而是當作一種成熟的個人應用的相關倫理。他對斯多葛主義原則的反思著作《障礙就是道路》(The Obstacle Is the Way)邀請讀者跟隨歷史上偉大領袖的腳步,將斯多葛主義的美德和格言應用於自己的生活。最明顯的原則——視障礙爲機遇——是該書名稱的靈感來源。霍利德引用了羅馬皇帝馬庫斯·奧勒留的話,後者在《沉思錄》(Meditations)中寫道:「我們的行動可能會受到阻礙……但不可能阻礙我們的意圖或傾向。……行動受阻會推動行動。擋在路上的東西會成了路。」
因爲生活拋給我們的每一個挑戰都是操練勇氣、節制、正義和智慧等美德的機會,所以斯多葛學派總是將絕望和自負視爲非理性的。這也是爲什麼斯多葛主義者對其他一切——包括時間、財產、名譽和生命本身——都握得很緊。霍利德經常回到一個任何讀過戴爾·卡耐基(Dale Carnegie)的自助類經典著作的人都熟悉的主題:停止擔心我們缺乏能力,而是專注於我們可以改變的東西。他寫道:「如果我們能夠專注於明確我們一天中哪些部分是我們可以控制的,哪些部分是不可以控制的,我們不僅會更快樂,而且會比那些沒有意識到他們在打一場不可能贏之仗的人有明顯的優勢。」
其他擁護斯多葛主義的當代作家包括前面提到的威林克,他的《極限控制》(Extreme Ownership,與海豹突擊隊戰友立夫·巴賓合著)從在伊拉克與恐怖分子作戰的經驗教訓中傳授了斯多葛式智慧。把他和霍利德比較一下,他們的信息上共鳴很明顯,特別是在涉及到控制情緒和承擔責任的時候。
在他書中一個令人難忘的章節中,威林克講述了一個近乎災難的友軍繳獲事件,該事件導致了一次軍事調查。雖然每個級別都犯下了失誤,但威林克是指揮官,因此他決心爲這一事件負起全部責任。在另一章中,他描述了說服他的部隊相信訓練不足和裝備不良的伊拉克軍隊是盟友和兄弟有多麼困難,海豹的戰友們很難相信伊軍在每次任務中的存在至關重要,更難接受他們的福祉將是海豹部隊的責任。
這種「極端所有權」與喬丹·彼得森流行作品中的概念相似,這些作品敦促讀者對自己的生活負責(從他們的姿勢和臥室開始),並在其他人放棄的地方尋求責任。這三位作者都希望他們所推崇的美德、戰場教訓和生活規則在心理學、健康、商業和人際關係方面有廣泛的應用。甚至許多人在這些思想和健身文化之間的聯繫都感覺天衣無縫。威林克像大山一樣堅定,彼得森提供肉食建議,而我認識的每一個接受他們自我提高品牌的人都有一種明確無誤的「你還舉得起來嗎,哥們?」的態度。
斯多葛主義和教會中常見態度之間的對比是很難忽視的。我想起了一個朋友,他和其他基督徒男性開始了週五上午的讀書會,他們認爲在理解基督男子氣概的具體方式上,他們需要努力,因爲平常的教會生活並沒有提供這些。他觀察到,男性查經班的目標常常讓人懷疑是在複製女性查經班的內容,並經常表達出脆弱和情感上的親密。
即便在那些傳統男性特徵沒有被貶低爲美國西部文化殘留毒素的教會裡,它們也經常受到忽視,或者將之與更柔和、更被動的特徵對立起來,輕而易舉地將後者稱爲「基督化」。對我的朋友來說,問題很簡單:效法基督的呼召聽起來就像一個不太像男人的呼召。當他在首次週五學習中解釋這一點時,桌子周圍的弟兄們都點頭。
曾經流行的「真男人愛耶穌」保險槓貼紙展現了這種困難。基督教作家、牧師和領導人用這樣的語言暗示,成爲敬虔的人就是成爲男人,或任何不敬虔的人都不是真男人。但是,如果歸信基督並學習遵守其命令就是成爲一個好男人的全部含義,這與成爲一個好女人有什麼不同?的確,男性和女性都應當歸信,但這種呼召是否排除了這樣一種可能性,即由於上帝對男性和女性有著獨特的設計方式(創1:27),男性和女性的基督徒生活可能看起來是有些不同的?是否有一般的、自然可辨的、上帝設計的特徵,我們可以稱之爲「男性氣質」,而男人應該明顯地表現這一點?如果有的話,我們從哪裡可以學到?
新斯多葛學派的自助主義作者們似乎認爲這種特質是存在的,而且宗教並不是我們可以學習它們的唯一地方。也許這就是爲什麼他們有意識地以男性化的方式應用美德、使用男性化的例子,並解決男性化的問題。不足爲奇的是,從這些著作中,我們看到和感受到了男性特質。
男人們對個人選擇和行動的確重要這種哲學產生了強烈的共鳴——它是一種射向目標的箭,刺穿了晚期的冷漠,並宣告說:「做正確的事,不管你的感覺如何。」在這裡,異教著作的智慧可以爲男性和教會文化提供一些東西——在後者那裡情感與敬虔被等同了起來。在這裡,我們應該特別注意斯多葛主義經常受到諷刺的那個特徵:堅忍不拔。在表現型個人主義文化中,對情緒的控制價值並不高。那些行使這種克制的人經常被指責爲壓抑自己的心理、爲有毒的男性理想服務。但是堅忍不拔的精神——不是否認情緒,而只是有秩序地控制情緒——在傳統上是男人擅長的領域之一,這對他們保護的婦女和兒童大有裨益。正如埃索倫所說:
在遇到危險或麻煩的時候,有一個人在身邊,能以完全超脫的態度思考問題,彷彿除了要做的事情外,什麼都不重要,這是相當有價值的。……在危機中卻不哭泣的人並不是在對自己說:「看,我是多麼強大。」他是在強迫自己把一種感覺和另一種感覺分開,現在放縱這種感覺會損害我們的機會,或者會給其他人帶來負擔,而那種感覺則幾乎沒有名字,就是那種不顧一切和在災難中做正確事情的強烈願望。
如果人們從異教作者那裡學到這種價值觀,這可能好像損害了基督徒的門訓與栽培,但其實對基督教福音沒有威脅。這是關鍵的一點:真男人可能愛耶穌,但洗禮不會像傳授電子工程學位一樣自動傳授真正的男子氣概。
最好的自助書籍作者講述的是來自自然的真理,是補充而不是與在基督裡找到的超自然救贖競爭。這些普遍恩典真理聽起來往往與《聖經》中的智慧書或登山寶訓非常相似。考慮一下霍利德和其他人頌揚的斯多葛主義主要見解:道德操守勝過財富(箴22:1);不要爲明天憂慮,而要在今天採取道德行動(太6:34);不要爲你無法控制的事情感到緊張(加12:25-26);不要以惡報惡(太5:38-48);活得好像每一天都可能是你最後一天(傳3:19)。
當然,基督徒擔心把道德培養外包給異教哲學家可能最後培養了異教徒,這樣想也沒錯。使徒保羅當然不認爲斯多葛派在神學上有最後的發言權(徒17:22-34),我們也不應該這樣認爲。如果你的教會中的人能夠更容易地引用馬庫斯·奧勒留而不是馬可福音,或者能夠背誦彼得森的12條生活準則而不是保羅的羅馬書12章,這就是一個問題。但保羅本人也受到斯多葛主義的影響,並事奉一位教導許多相同美德的救主。被造世界中的任何真理或道德洞察力都不應當與救贖相對立——兩者背後都是同一個上帝,他將普遍恩典慷慨地灑在義人和不義之人的人身上,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都是如此。
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現代生活對人性造成的破壞,挖掘過去時代智慧的自助書籍作者將繼續銷售旨在教導讀者做人的書籍。這不應該讓我們感到驚訝或困擾。基督徒可以和最好的古代哲學家一起提醒令我們困惑的文化:男人有天性,他們不是女人,而且,男人作爲男人遠沒有過時,這是不可或缺的(就像女人作爲女人一樣),是世界正確的重要組成部分。
如果閱讀聖經能使男人崇尚美德,並爲自己的生活承擔新的責任,上帝就會爲之感到喜悅,他們的鄰居也會得到祝福。更重要的是,它給了教會一個機會,重新考慮保羅敦促他在哥林多的兄弟們「要作大丈夫,要剛強」(林前16:13)並尋求以各種方式造就人。
斯多葛主義和自助書籍不會拯救任何人,好生活也不是永生的同義詞。但這些哲學也不是我們應該害怕的障礙。如果基督徒足夠謙卑地從這些書中學習,我們可能會對障礙有不同的感受。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Savior or Stoics? Why Modern Men Look for Spiritual Wisdom Outside the Chu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