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7年10月31日,馬丁·路德自信地走到威騰堡(Wittenberg Castle Church)教堂門口,用釘子把他的九十五條論綱大字報釘在了大門上。他揮舞著自己的錘子,開始了後來被稱爲新教改革的偉大進程。教廷出售贖罪券的行爲激怒了這位修士,因爲贖罪券承諾說一個人不需要爲罪悔改、不需要認罪,就可以得到赦免。因此,他試圖強調因信稱義的教義,並以此推翻天主教會。
我們熟悉的宗教改革故事都是這樣開始的。
然而,這個故事並非沒有漏洞。我認爲上面的敘事有三個問題:釘子、論綱,以及路德的意圖。
路德把《九十五條論綱》「釘」在教堂大門上的形像是很有力的,作爲他神學信念的新教後裔,我們很欣賞這個形像所帶來的自信和挑戰權威的感覺。
不幸的是,這種敘事在事件發生一百多年後才首次出現。路德拿著錘子的第一張圖片出現在1697年。
相比之下,關於張貼論綱的第一批歷史記載可以追溯到1540年代,它們沒有提到路德把九十五條論文「釘」在門上。彼得·馬歇爾(Peter Marshall)引用了路德選定的繼任者菲利普·墨蘭頓(Philip Melanchthon)的話,後者回憶說,這位德國修士 「懷著熱切和敬虔的心情,發表了關於赦免的主張,這些主張記錄在他作品的第一卷中,他在1517年諸聖節的前夕,公開將這些主張貼在了威騰堡旁邊的教堂上。」
墨蘭頓並沒有說路德「釘上」這些論綱,而是說路德把它們「貼」(affix)了上去。
實際上,在工業革命之前,釘子都是非常寶貴的。每一顆釘子都由鐵匠單獨製作。此外,從其他公開發表的存世文件中,我們知道當時要展示的文稿都是用膠水粘在牆上的。丹尼爾·於特(Daniel Jütte)講述了1521年安特衛普的官員如何禁止在公共場所張貼反天主教的材料,而且他們對宣傳資料的常用張貼方式做了具體規定:「針對那些非路德派信徒的誹謗、宣傳或歌謠,不得書寫、分發、粘在或者貼在教堂大門或任何拱門上。」
出於這些原因,路德不太可能使用錘子和釘子,這些只是流傳下來的圖片而已。爲什麼我們喜歡錘子和釘子呢?可能因爲讓改教家拿著拿著膠水壺在城裡遊行的畫面不太具有普世性。
爲什麼我要花這個篇幅講路德使用的工具呢?了解路德如何張貼《九十五條論綱》有助於我們理解五百多年前那一天路德的意圖。而要充分回答這個問題,我們應該轉向有關的來源:論綱本身。
從一開始,路德就沒有打算推翻或離開天主教會。他的目標是成爲一名忠心的天主教神學家,並就他在教會中看到的一個問題澄清天主教的教導。1545年,路德在反思自己的生活時說,在1517年,他是一個忠心的天主教徒,如果教庭叫他殺人,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令人感到驚訝的是,《九十五條論綱》居然名聲鵲起。要知道,當時發表這樣的論綱對修士來說是非常普遍的行爲,但由於路德從未真正理解的原因,這些論文變得非常流行,把他推向了國際性聲譽。然而,論文中所包含的神學不應該被當作新教的燈塔式教義來頌揚。
把新教改革的時間定在1517年10月31日,其實也是有問題的,因爲路德貼出的論綱本身並不包含明顯的新教教義。邁克爾·里夫斯(Michael Reeves)寫道:「如果把九十五條論綱當作宗教改革的戰鬥檄文,那麼它所做出的努力是相當糟糕的:它們沒有提到因信稱義、聖經的權威,甚至沒有提到任何宗教改革的核心思想。」
在路德之前,整個中世紀歐洲還存在著其他具有宗教改革思想的天主教基督徒:揚·胡斯(Jan Hus)、約翰·威克理夫(John Wycliffe)等人,克萊沃的伯納德(Bernard of Clairvaux)也在他自己的時代試圖鼓勵改革,托馬斯·阿奎那和坎特伯雷的安瑟倫也如此。教會內部的神學家對教廷感到失望,並呼籲教會走向聖潔,這很常見。因此,我們必須得出結論,1517年天主教會內部開始了一場改革運動,但這一運動帶來新教的分離則是後來的事情。
根據我的判斷,1518年4月26日,是新教開始的日子。在這一天,路德提出了《海德堡論綱》,他寫道:
做得多的人不是義人,而是不靠做工而靠信基督的人。因爲上帝的公義不是像亞里士多德教導的那樣,通過經常做反覆的行爲獲得的,而是通過信心領受的。……律法說:「要這樣做,」而這是永遠做不到的;恩典說:「相信這些,」一切就已經成就了。
只有在這時,人們才清楚地看到了因恩典通過對信靠基督而得救的核心。
顯然,路德肯定把《九十五條論綱》貼在了威騰堡教堂的門上。然而,他那個時代的任何證據都不意味著他使用了錘子和釘子。我們可能會說:「釘子、膠水、大頭針……這些都是歷史敘述中的微小差異。爲什麼這個問題如此重要?」
歸根結底,弄清細節很重要,因爲這可以防止我們強調錯了故事的焦點。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路德是一個勇敢的真理捍衛者。但在1517年,他還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修士,努力忠於天主教的教導。
我們這些喜歡路德的人,其中主要是我,很容易認爲他張貼《九十五條論綱》從一開始就是爲了發起一場革命。但事實並非如此。教堂的大門口本來就不過是社區的告示處,可能當時沒有大張旗鼓,也沒有聚集的聽眾。張貼一系列爭論是德國大學教授的正常做法,目的是讓公眾了解他打算解決的辯論要點。路德只是利用了一種常見的做法。
把1517年的路德描繪成比當時的他更英雄的人,是對他的一種傷害。說他把《九十五條論綱》視爲他對天主教教義的偉大抵抗,並沒有公正地表明他後來提出來的教義實際上更有革命性。
當他在發表《九十五條論綱》後被迫陷入困境時,他才發現對福音的信心。畢業論文的神學並沒有給他帶來這種信心。相反,正如他在《海德堡論綱》中所說的,因信基督而稱義的美好真理使他成爲我們記憶中的改教家。
譯:DeepL;校:SMH。原文刊載於福音聯盟英文網站:Nailed It? The Truth About Martin Luther, the Ninety-Five Theses, and the Castle Church Door.